兔免免在路上

【6】

魏无羡看着眼前这个人，忽而生出一阵目眩神晕之感，瞬间将刚刚谈及的话题通通抛之脑后，眼里只有他的朱唇皓齿，尾巴不自觉得竖了起来，不断地摇摆着，尾尖还似有若无地撩过他的手臂。

蓝忘机见黑猫迟迟不回答，只是睁着两只金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，问道:“魏婴？”

魏无羡这才回过神来，有些懵懵然道:“嗯？蓝湛？怎么了？抱歉，我刚刚好像走神了。我们说到哪儿了？”

那人目不斜视地看着怀里的黑猫，星眸微转间尽是脉脉含情，须臾，才低声道:“无事。”

魏无羡有些不明所以，舔了舔前爪，心道：“蓝湛今天可真怪，是不是修炼了什么蓝家秘技，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头晕目眩浑身发热。不过蓝家都有禁言术这么变态的术法，再有个其他的也不足为奇。”

他从那人怀里跳了出来，跑到草地上继续追捕院内的兔子，就像一枚石子落进湖水里打乱了一方平静，原本聚在一起休息的白兔瞬间四散逃离，有几只还跑到了它们主人的脚边。

蓝忘机微微摇了摇头，起身掸去灰尘，走过去将趴在白兔身上的黑猫拎了起来，揣进怀里去膳房取晚膳。

许是终于得以解禁，白日里疯玩的太过，吃完饭黑猫就趴在那人怀里打着呼噜睡着了。偏生那人还不敢轻举妄动，怕稍有不慎惊醒了他，只得就着这个姿势掌着小灯静静看着书。

夜深人静，黑猫睡熟了，屋子里静悄悄的，只能偶尔听到某人翻动书页的声音。

这时，黑猫突然抽搐一下，随之低低叫了一声，“喵....”

蓝忘机立刻放下书去看他，伸出手轻抚他的身躯，一下一下温柔至极，黑猫像是入梦了，一只毛茸茸的黑爪不断在空中挥舞着。

“魏婴？”

他握住那只不老实的前爪，指腹轻轻摩挲而过，黑猫随之又叫了一声，“喵....”

蓝忘机睫毛颤了颤，手下力道不知觉加重了，这一下好似按痛了他，黑猫忽然脱口而出道:“滚……”

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碾碎一般，他只觉自己忽然坠入了万丈深渊，瞬间那些藏在记忆深处，原本想将之深深埋葬起来的画面全部逃脱了封印，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放着，痛得他感到窒息，身体随之颤抖不止。

突然不敢再去看怀里熟睡着的黑猫，覆在其身上的手也立刻收了回来，他有些惊慌失措，侧过脸紧闭着双眼，努力不去回忆那些过往。

黑猫好似感觉到一直安抚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，双爪在空中探了探，呢喃着那个人的名字，“蓝……湛……”

蓝忘机猛然睁开双眼，慢慢转过头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，眼底有一抹死寂有渐渐复苏的迹象。

魏无羡扭动着身躯挣扎几下，猛然醒了过来，睁开眼触目而视的，就是那人泛红的双眼，他心里一紧，问道:“蓝湛？”

那人垂下眼眸看着他，深吸一口气，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，“魏婴。”

这个泛红的双眸，这个沙哑的声音，都和梦中极其相似，甚至可以说一般无二。

他不由得想到梦中这个人在不夜天那晚，急急地喊着他的名字，红着双眼拔剑相向直直向他劈来，当时他怒急攻心早已失去理智，没去深究这人眼底那些显而易见的情绪，反而理解成两人终于反目成仇站在了对立面，从此君在长江头我住长江尾，再无瓜葛势不两立。

但自灵魂无缘无故寄托在猫身以来，与这人朝夕相处，他越来越觉得，也许他之前误会了，这人如此需要他又这般善待他，得知他身死的消息后有多么绝望与心痛，他都看在眼里。

他忽然想起梦里在不夜天那场混乱的厮杀中，有一个人一直在急切的喊着他的名字，努力的想要靠近他，这种感觉太真实，让他不禁怀疑这段回忆也许是真的，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想起，所以渐渐尘封在角落里。

魏无羡抬爪拍了拍那人的手，问:“蓝湛，不夜天那次，你拔剑是……”

终究还是问不出口，以什么立场问呢，他犹豫不决，还是将后半句咽了下去，垂下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人腿上。

蓝忘机眸光闪烁着，定定看他半晌，哑着声音回道:“笛子。”

黑猫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，他有些懵，反问道，“笛子？”

转而恍然大悟，心道：“所以蓝湛拔剑来袭，是要毁掉笛子，然后……将我带回云深不知处？”

他站起身钻进那人里衣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，眯着眼睛问，“蓝湛，我梦到不夜天那次，好像有一个人拼了命在向我靠近，还呼唤着我的名字，是你吗？”

蓝忘机身体微微有些战栗，冷声道:“是。”

复而，又像起想起来什么似得，追问:“还想起什么了？”

黑猫摇了摇头，连带着脖子间的玉珠也随之晃荡几圈，颇为失望道:“想不起来了，后面的都不记得了。合上阴虎符后，我……失控了。”

蓝忘机眸色亮了一瞬，这才缓缓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耳朵，很轻很轻，颇有试探的意味，见黑猫还顺势往自己掌心蹭了蹭，才放下心来，将其抱至塌上。

思及他接连入梦可能与伤势尚未完全愈合有关，那人又抬手传渡了一些灵力过去，这才抱着黑猫掀起被子准备睡觉。

魏无羡从他怀里爬到了颈窝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后爪搔了搔耳后，感觉体内灵力愈加强劲，伤口也已经结痂，蹭了蹭他的下巴，道:“ 蓝湛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，你这人这么好呢。”

蓝忘机猛然张开眼，侧眸看向他，琥珀色眼眸对上那对金色的瞳孔，竟生出一丝胆怯，微不可查的撇开了视线，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垂，强压下波涛汹涌的内心，道:“睡吧。”

“嗯，蓝湛，好梦。”

黑猫的头枕着他的肩膀，不一会，就睡着了。

魏无羡觉得蓝忘机最近有些怪。

自那晚提到不夜天后，那人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，眼底总是有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，他读不懂。蓝忘机几次三番的低低唤着他的名字，待他放下玩耍得正欢的物品奔向那人趴在其怀中回应时，那人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，唇瓣微动，半晌，也只是叹着气说，“无事。”

他觉得这人肯定有心事。

盛夏来临，天气愈来愈热，黑猫每天用过早膳就会奔到冷泉，泡在寒水里消暑，他也因此发现一个规律——他只要泡在冷泉里，不出半个时辰，定会变回人身。出了冷泉穿上蓝忘机早早准备好放在岸上的衣服，刚回到静室不出片刻又会变回猫身。

半个月来蓝忘机始终未见到他再次变回人身的样子，每次提着食盒回来时，就见里间地上有一瘫衣服，那黑猫正围着衣服乱转。

虽然他人身持续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了，但是总是能完美错过那个人，总在那人回来前一刻“咚“地一声变回去。

这日用过午膳，魏无羡懒洋洋地趴在兔群里晒了会太阳。忽而，他感觉内腹有一股热意渐渐蔓延全身，愈来愈强，凶猛的快要将他吞噬。

这感觉就好像腹中有一块猩红的碳火正熊熊燃烧着身体一样，炙热的令他感到窒息，在理智尚未完全被灼烧殆尽前，猛的窜出静室，用最快的速度直奔冷泉，跳下寒水的那一刻，体内那骚动已久的火焰终于被镇压住，热意渐渐褪去，他睁开泛着水汽的双眼，发现自己竟没有变回人身。

好奇怪。

他挥动着四肢在水里游了一会，心想：“许是泡的不够久。”

如此想着，他游到岸边，趴在石头上，保持着下半身泡在水里的姿势，再次睡着了。

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，他站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水珠，在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蹭了蹭，心道：“我今天怎么一直没化人形呢？”

随即，他立刻感受到体内传来一丝痛意，好似骨骼在疯狂增长，下一刻，他已化作人形，赤裸裸地趴在岸上，双手还搭在衣物上，保持着刚刚黑猫趴在岸上的姿势。

魏无羡心里一惊，皱着眉思索片刻，迟疑道:“我能自行控制幻化了？”

如此想着，他又用意念来回试了几次，在猫身与人身来回变换间，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，穿好衣服抄小路直奔回静室。

平时化成人形后他一向走小路回静室，怕旁人看到自己那张脸，不可避免的会给蓝忘机造成麻烦。毕竟夷陵老祖重现人世是个惊世骇俗的消息，仙门百家知道后定会前来姑苏征讨，他可不想再死一次了，也不想再累及到那人，凭白辱没了其一生的名誉。

回到静室，他翻开琴桌下的暗格地板，拎起一瓶前几日那人带回来的天子笑，抱着酒坛坐在静室外的木廊内，边喝边等那人回来。

蓝忘机提着食盒悠悠走进院落，一打眼儿就见到有个身穿蓝家校服的人坐在木廊内。那人披散着青丝，英俊的面孔带着一丝醉意，此时正举着天子笑，眨着一只眼睛冲着他笑，“怎么样，蓝湛，见到我惊不惊喜，意不意外？”

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面前，蓝忘机呼吸一滞，心狂跳不止，呆呆地看着那抹久违的，灿烂无比的笑颜，只觉浑身燥热，头晕目眩，眼眶内有什么东西已然沸腾，喷薄欲出。

魏无羡见他怔怔站在原地，放下酒坛，支起一条腿，单手撑腮，调侃道:“怎么，含光君被我这绝世容颜惊到了，竟然看呆了？”

那人睫毛颤了颤，红唇轻启低低回应一句，这才抬步徐徐走来，步伐竟然比平时急了几分，也有些不稳。

蓝忘机将食盒放在一旁，坐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，眼底那抹恣意而生的情愫透过双眸直击他的心脏，让他瞬间沦陷在这对波光潋滟的双眸中，恍惚不已。

两个人含情脉脉地互相看了许久，魏无羡才渐渐回过神来，心道“蓝湛这是怎么了，干嘛这样看着我，看的我都……差点丢了魂。”

奇怪。

他抬手抚了抚胸口，深吸一口气强行按压下躁动不已的内心，又冲那人微微一笑，挑眉道:“含光君，你再这样瞧下去，饭菜可就凉了。我可是早就饿了，就等你的鱼汤呐。”

那人眨了一下眼睛，又看了他一会，确认他不会凭空消失了，这才抬手打开一旁的食盒，将菜肴整齐摆放在案牍上，递给他一双筷子。

平时他的饭都是一碗鱼肉汤，猫身也不用餐具，所以这遭化为人形后，他才发现，筷子只有一双。

他抬眸看着那人，没接那双筷子，双手握着碗边，灌了一口鱼汤，笑道:“蓝湛，你愣着干什么，吃饭啊，我有鱼汤就够了。”

那人顿了一下，将竹筷放在他面前，起身走进了屋，他微微有些奇怪，抬手又喝了一碗鱼汤，还咂了咂嘴里的鱼肉。

这时蓝忘机拿着一套红木碗筷走了出来，正襟危坐在他对面，将木碗放在他面前，给他夹了多半碗的菜，轻声道:“多吃点。”

魏无羡呛了一下，心道：“这人，怎么就这么好呢？诶，可惜不是女子，不然我一定要娶回家！”

随即，又在心中反驳自己，我哪来的家啊，还想将人娶回去。不过，嘿嘿，入赘好像也不错。

蓝忘机见他端着汤碗笑个不停，出声提醒道:“小心呛到。”

这不说还好，一说那人真呛到了。蓝忘机摇了摇头，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，抬手轻拍着他的背，须臾，那人终于缓和过来，靠在自己怀里，抬眼看他，道:“蓝湛，你怎么这么好。嘿嘿，我都舍不得离开你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他就感到那人身子一僵，呼吸也停滞了一瞬，须臾，低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“你要走？”

魏无羡坐直了身体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，笑嘻嘻道:“不走不走，你都把我捡回来了，还给我治好了伤。从此我可就赖上你了，你以后可不能变卦，想将我赶走啊。”

蓝忘机深深地看着他，呼吸有些急促，抬手握住那人捏着自己脸的手，回道:“不会。”

“我不会赶你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