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蓝家道侣二三事】三
《枇杷》
蓝忘机抱着昏迷的魏无羡回到云深不知处时，差点从剑上跌落，显然已经灵力枯竭了。
众人纷纷在静室前降落，小辈们跟在其后一脸担忧。
“含光君！”
“含光君……”
“含光君，魏前辈他……”
蓝思追跑在前面推开了静室的门，蓝忘机匆匆而入，小辈不敢进去，面色担忧地等在门口。
稍顷，蓝忘机轻步走出递给蓝思追一张药方，声音清冷且急切的吩咐:“煎药。”
他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均已筋疲力尽狼狈不堪的小辈，吩咐道:“他无甚大碍，都散了吧。”
小辈纷纷作揖离去，蓝景仪还想说点什么，却被蓝思追硬拉走了。
蓝景仪道:“思追，你拉我作甚。我想提醒含光君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，也要注意休息。”
蓝思追道:“且不说大家都奋战三天三夜，你看，魏前辈病倒含光君可能休息吗？”
蓝景仪不满，道:“所以我想说我们可以轮流照顾啊。”
蓝思追叹了口气，道:“我看你是又想抄家规了。”
蓝景仪:“……”
二人边说边往医室走去，按药方抓了药材正欲煎药，遇到了闻声寻来的蓝曦臣。
蓝曦臣见二人衣服已经严重破损并带淤泥血渍，十分狼狈，问道:“方才我见你们在静室方向降落，是夜猎出什么事了吗。”
云深不知处内不允许御剑，这次破例也是因大家实在体力不支爬不动山了，况且蓝忘机急切魏无羡病情，就吩咐大家御剑而入，在静室门口降落。
蓝景仪有些心虚，道:“是出事了，那处作祟的不是水蛇，是蛟龙。”
蓝曦臣听闻不由心惊，在二人断断续续的描诉中大概知晓了事情的原委。
前段时日云梦一水镇有邪作祟，起初只是偶有渔民丧命，江家以为只是普通水鬼闹事，便派遣门生前往治理，不想一去未归，只一人逃生，声称看见了邪祟的尾巴，是蛇尾。
一时间，水镇有水蛇妖作乱的消息传播开来，水蛇作祟频率愈加频繁，伤亡日益加重。因水蛇妖并不难去除，因此仙门百家的门生不约而同的聚在水镇，皆想夺得头筹。
魏无羡不放心小辈行动，总隐隐感知事情并不简单，便与蓝忘机悄悄跟在小辈后面暗中保护，大家依傍水源逆水而寻渐渐来到一潭边，听到一声奇怪的嘶叫。
潭水不断波动，突而惊现一条黑蛟龙，蛇尾鳞身并有双足。
蓝忘机察觉事态紧急与魏无羡匆匆现身挡在小辈前面，却发现另一边江澄和温宁也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。
四人霎时面面相觑。
想起前些日天色骤变雷雨交加，本以是哪方精怪修炼得道引发天雷，现下看来想必是此蛟天劫。
古籍有载，龙分九种，有鳞为蛟，蛟有双足，其尾与蛇无异。蛟修行上百年得天雷引象，必在雷电暴雨中扶摇直上腾跃九霄，渡劫成功方可化身为龙。
此蛟暗自修行百年却渡劫失败，想必已化为恶蛟。怪不得最近才开始犯上作乱。
蓝忘机筹谋划策，将众人分为两队。江澄魏无羡带领熟悉水性的门生在水下布阵作战，他带领其余人在水面及陆地上与恶蛟正面搏斗。
双方均奋不顾身激烈缠斗了三天三夜，终将恶蛟赶至岸上，此时恶蛟已奄奄一息，众人齐心协力终将其扼杀。
战斗结束，每个人都衣衫褴褛尽显疲态，魏无羡原本就灵力低微，这一番与恶蛟苦苦缠斗身体多处受伤，终是倒下了。
蓝忘机本已灵力不济，见魏无羡身体倾斜立刻接住并为其输送灵力，顾不得浑身各处肆意作痛的伤口，紧张低喃着那人的名字。
江澄筋疲力竭的躺在地上，浑身尽湿略微发抖，虽灵力透支无法烘干湿衣，仍不忘声音颤抖地将金凌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众人皆瘫软在湿漉漉的岸上，累的说不出话来，却都相视一笑，犹如劫后重生。
蓝忘机边输送灵力边神色慌张的观察魏无羡，灵力已将那人衣服烘干，但那人的脸色依旧苍白。他面对恶蛟时都能保持冷静沉着应对，但是心尖上那个人却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击垮。
不久，魏无羡终于咳出一口淤血，复而昏迷过去。
恶战许久，每个人都已伤痕累累，纵使蓝忘机修为再高也不可避免，他抱起魏无羡，步伐略微踉跄，来不及休息整顿就带小辈匆匆御剑而归。
蓝曦臣神色了然，吩咐二人先去休息，亲自煎药送往静室。
蓝曦臣带着药盒扣门而入时，蓝忘机已将魏无羡的伤口处理完毕，并为其换了身干净衣裳，因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衣身浴血脸色惨白的蓝忘机。
蓝曦臣眸色一紧，神情担忧道:“忘机，你如此下去，我担心魏公子未好你却先病倒了。”
蓝忘机小心翼翼的喂药给魏无羡，声音沙哑道:“不会。”
蓝曦臣叹了口气，道:“我留下来照看一刻钟，你清洗一下，包扎好伤口并换身衣服，如何？”
蓝忘机点了点头，似是无暇顾及其他。
蓝曦臣摇了摇头，出门吩咐门生烧水。
等魏无羡缓慢的睁开双眼悠悠醒来时，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，温暖异常。他微微动了动，发现浑身酸痛，身体仿佛散架一般，侧目看去，蓝忘机呼吸均匀，还在睡梦中。
他凑近了些，轻轻吻了蓝忘机的唇，盯着这张熟悉无比的脸傻笑。
魏无羡心道，真好啊蓝湛，还能一觉醒来就看到你，真好。
杀死那条蛟龙时，他浑身多处损伤已痛到令他窒息，泡在水中过久有些伤口已经恶化感染，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。
魏无羡喃喃自语:“这具身体真经不起折腾，要是我原来……”
扣门声突然传来，随即，他瞧见蓝曦臣提着食盒走了进来。
蓝曦臣看向魏无羡，问道:“醒了？”
魏无羡点了点头。
蓝曦臣拿出药递给他，道:“你昏迷了一天一夜，忘机就守了你一天一夜。方才我发现他已发烧，强制他休息一会，他才极不情愿的躺下。”
魏无羡伸手去摸蓝忘机的脸，发现那人脸烫的要命，面色却依旧白皙如常。心下一惊，立刻忍痛扶起蓝忘机，将药一口一口的喂给他。
蓝曦臣神色黯然，叹了口气，道:“食盒里有粥，魏公子你也要注意身体，就当为了忘机着想，切莫不能他好起来你再病倒了。”
魏无羡点头称是，心里却十分难受，他注意到蓝忘机身上也有几处缠着隐隐渗血的布条，心道，那场恶战想必无一幸免皆有损伤，我这具身体灵力低微支撑不住倒下，蓝湛定十分紧张，想必他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了我一天一夜。原本就身受重伤，还错过了最佳调息时间，依旧神经高度紧绷的照顾我，就算大罗神仙也得倒下。
喂完药，蓝曦臣搀扶魏无羡下床喝粥，万分叮嘱后才肯离去。
魏无羡喝完粥捏着鼻子紧闭双眼猛然一口将药灌进肚里，想起往常这时蓝忘机总会往他嘴里塞个蜜饯。
魏无羡自言自语道:“我一定要好起来，我还要照顾蓝湛呢。”
他步履阑珊的走到涣洗架前，打湿了布巾，将其覆盖在蓝忘机的额头上。
他坐在塌边，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人，似是透过这张脸看见了某段时光。
“魏婴……”蓝忘机忽然双眉紧蹙，抓住了他的手，声音干涸沙哑道。
魏无羡见状以为蓝忘机又梦魇了。立刻俯下身去躺在那人身侧，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，低低的回应道:“我在。”
蓝忘机似是听到了他的回复，更加用力抓紧他的手，急切地喃喃道:“你别走……”
魏无羡怔了一会，才继续回应道:“我不走，蓝湛，我一直在。”
蓝忘机像是终于放下心来，脸在魏无羡手里蹭了蹭，哑声呓语:“魏婴……和我回……云深不知处好不好……”
魏无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。
蓝忘机继续呢喃道:“我知你不愿……但我想……陪你一同承担……魏婴……我心悦你……”
“魏婴……相信我……把你藏起来……谁都伤不到你……”
“魏婴……”
魏无羡突然想起那日在观音庙，蓝曦臣生平第一次面露怒意，声色俱厉的讲速自家弟弟如何不顾一切将他带出不夜天。
“忘机把你藏在一个山洞里。我们到的时候，你呆呆地坐在洞内一块石头上，忘机握着你的手，正在给你输送灵力，低声不知在问你什么。自始至终，你对他重复的都是同一个字，滚。”
“他将你藏在洞中时，如何对你说话，如何看着你，哪怕是瞎了聋了，都不会不明白他是什么心思。”
蓝曦臣的话盘旋在耳边，魏无羡愣愣的看着那人，嘴唇翕张数次，终是伸手将那人揽入怀里，脸深深埋入他的发间，声音呜咽道:“我和你回去，蓝湛。”
“蓝湛，你特别好，我喜欢你。”
“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，就算你赶我走，我都不会走的。”
“蓝湛，我在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。”
魏无羡不是没有想过不夜天那次蓝忘机是怀着何种情绪告白心意的，每每思及至此，他都暗恨自己居然失了那段记忆，心如刀割。但是他绝对料想不到，那时蓝忘机就已决定无论对错都要陪他一同承担。
怀里的人还在呢喃他的名字，但是好似他的回应给了那人希望，那人声音不再急切，渐渐平缓下来。
魏无羡紧紧拥着蓝忘机，眼眶沸腾泪流不止，许久，怀里人终于再次呼吸均匀。
蓝忘机烧了一夜，不时喃喃细语唤着魏无羡的名字求他别走。魏无羡也就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回应“我不走，我在。”
仿佛这一声声回应给了蓝忘机足够的信念，他不再沉溺于不夜天的悲伤之中，转而低低呢喃其他零碎的小事。
“魏婴……我喜……枇杷……”
“魏婴……我……从未……讨厌你……”
“魏婴……你掷花给我……是暗示我吗……”
蓝曦臣提着食盒扣门而入时，蓝忘机的高烧已退，只是还未醒来。
蓝曦臣轻扶魏无羡下床用餐，轻车熟路的给蓝忘机几处伤口重新上药包扎，转头吩咐道:“魏公子，我见你双眼布满血丝，猜想定是一夜未眠。这样不行，你要好好休息，不然就算忘机醒了过来，也会自责未能照顾好你反而累你无法安心养伤。”
魏无羡点了点头，仰头一饮而尽汤药，就上塌抱着蓝忘机沉沉睡去。
他是真累了，连蓝曦臣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。
再次醒来时，他发现自己已被人轻拥入怀，那人将下颚抵在他的头上，一只手在玩弄他一缕青丝。
“醒了？”
蓝忘机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低头轻吻怀中人的额头。
“嗯。”
魏无羡加大了拥抱蓝忘机的力度，头往那人脸上蹭了蹭，微微听到那人呼吸有些颤抖，才想起两个人身上都有伤，这样用力想必会触碰到伤口。
魏无羡松开手，起身倒了杯茶递给蓝忘机，瞧见食案上端放着红木食盒，心知蓝曦臣已然来过。这一觉虽不知睡了多久，但是忽而感觉精力充沛，伤口也不再刺痛。电光火石间，他似乎想起来什么，问道:“蓝湛，你是不是趁我睡觉又给我输送灵力了。”
蓝忘机喝茶的动作微微停滞，复而低低回了句:“嗯。”
魏无羡将食案端上木塌，细心摆放菜肴，撅着嘴，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道:“以后不许你再这样硬撑，有病立刻治有伤安心养，听见没？”
蓝忘机笑着看他，应道:“那你切莫再逞强，你知我承受不住。”
魏无羡叹了口气，端出药汤放置蓝忘机面前，道:“蓝湛，总之呢，我答应你以后不会轻易受伤。你也答应我以后莫再硬撑。像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发生了。”
蓝忘机颔首回应道:“不会了。”
蓝忘机退烧后就被魏无羡强制命令养伤不许他下床，他又不像魏无羡懒懒散散能赖在床上一天，干脆每天静坐榻上看书，案牍始终摆在塌中央。
魏无羡有时坐在他正对面，单肘撑腮，痴笑般看着他，看到他心烦意乱时靠过来柔柔地亲吻他的唇。有时干脆坐在他怀里，头贴着他的脸，二人共同阅读同一本书，魏无羡读的慢，总在他要翻页时手压过来，待读完才松开。于是他再看完便静静地等，等魏无羡读完抬头看向他，他再轻轻翻过一页。
岁月静好莫过如此。
这日，魏无羡没再扰他看书出门去了。他反而有些读不进去了，合上书，看着案牍上一盘蜜饯，嘴唇微微勾起。
这几日每每喝完汤药，魏无羡就会亲上来，口渡给他一块蜜饯。末了还不忘调侃道:“奇了怪了，蓝湛，为何这么苦的药在你嘴里那么甜呢？”
这厢，魏无羡提着两个红木食盒吹着小曲儿往静室走，远远瞧见蓝思追和蓝景仪站在静室门口，互相推搡着不知在干什么。
魏无羡问道:“小思追，小景仪，你们干嘛呢？”
二人纷纷转过身来，看见他就往他怀里扑，蓝景仪呜呜咽咽的应道:“魏前辈，你可吓死我们了。”
蓝思追看着魏无羡手里的食盒，问道:“魏前辈怎地是你出来取餐，含光君还没好吗？”
魏无羡应道:“你们含光君不听话，罚他五日不得出门。怎样，吃了吗，一起呗？”
蓝思追和蓝景仪互相挤眉弄眼一阵，弱弱的问:“可……可以吗？”
魏无羡示意二人跟着进去，道:“有什么不可以的，又不能给你们下药。”
蓝忘机看见魏无羡时，眸间似有星星一闪而过，随后，他便看见两位小辈颤颤巍巍跟在后面走了进来。
蓝景仪与蓝思追:“含光君……”
蓝忘机应声点了点头，算是打了招呼。
魏无羡将两个食案拼在一起，边摆盘边吆喝道:“别客气了，快点来吃饭。”
三人皆端正跪坐在地席上，就魏无羡双腿盘坐，忙忙活活的给三人盛汤。
蓝忘机扫了一眼，食案上零散地摆放着几道清淡的小菜，竟是辣味全无。而魏无羡盛送的莲藕排骨汤里还漂浮着些许补药，散发出淡淡的香味。
四人静静进食，许是因为蓝忘机在，小辈只敢挤眉弄眼不敢发言。
魏无羡笑道:“有话就说，别憋着。你两眉目传情欺负我看不懂是不是？放心，含光君病着，没功夫罚你们。”
蓝忘机挑了挑眉，并不反驳。
见此，蓝景仪终于吁了口气，问道:“今日膳房换厨子了吗，这味道怪怪的不像以往的日膳啊。”
蓝思追也问道:“莫不是知晓两位前辈生病了，所以特意做的药膳调理吗？”
蓝景仪否认:“那也不应该就今日换成药膳啊。”
魏无羡不可置否，歪着头问道:“怎么，难吃吗？”
蓝景仪应道:“不难吃，就是，味道有点怪。”
蓝忘机却点头称赞，道:“甚好。”
魏无羡立刻笑意盈盈的又给蓝忘机盛了碗汤，道:“喜欢就好，喜欢就多喝点，我特意加了大补药，对你伤有好处。今天的饭菜必须全部吃完，我可是特意朝泽芜君要了药膳方子。”
蓝忘机慢斯条理的喝汤，道:“我知。”
蓝思追立刻反应过来，一脸惊异，问道:“魏前辈，这……都是你做的？”
魏无羡掐了掐蓝思追的脸，应道:“怎么样，好吃吧，我夷陵老祖的厨艺可不是闹着玩的，我是不是可以开课教你们怎么……喂！饭没吃完呢跑什么？景仪？思追？回来啊！”
蓝思追和蓝景仪慌张跑出静室后，互相深深看着对方，似在互问“怎么办含光君会不会罚我们？”“太可怕了我居然当着含光君的面吃了魏前辈为他做的药膳？”
蓝忘机没去管仓皇而逃的两位小辈，风云残卷的将药膳一扫而空，搂过一直盯着他看的人，低头吻了下去。
这是带着药膳味道的一个吻，味道绵长久觉。
末了，魏无羡舔了舔自己的嘴唇，搂着蓝湛的脖子道:“奇怪，明明药膳是苦的，在你嘴里居然是甜的。”
蓝忘机笑而不语，只是搂的更紧了。
魏无羡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个枇杷，剥着皮问道:“蓝湛，水行渊那次，你是不是很想吃枇杷啊。”
蓝忘机不回应。
魏无羡忍不住笑，将枇杷往他嘴里一塞，道:“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哦。我们蓝二公子最喜欢吃醋了，是不是蓝湛，你是不是见我和姑娘打趣吃醋才不要枇杷的？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蓝忘机默默吃着枇杷，丝丝甜意从舌尖慢慢蔓延至全身，许久，低低应了一句:“是。”
